当代社会的康敏
这个周末,我吃饭的时候在斗鱼上看 TVB 97 版的《天龙八部》电视剧,刚好放的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去找马大元家找马夫人康敏的那一段(当然相较原著情节有所修改)。结合最新的时事,之前一些其他的类似新闻,和当下社会的现状,让我觉得当代社会里真的有不少人和《天龙八部》里最恶毒的女人马夫人康敏一模一样(阿紫是第二恶毒),金庸真的是神了。

康敏首先是给段正淳讲了一个她小时候的故事。康敏讲她小时候家里很穷,难得本来有穿新衣服的机会,但是因为意外没有穿成。看到邻居家的江家姊姊却穿上了新衣服,康敏非常妒忌,偷偷把江家姊姊的衣服给剪了个稀碎。自己得不到的,别人也得不到,康敏心里感到特别痛快。
只见段正淳打了个呵欠,颇露倦意。马夫人媚笑道:“段郎,我说个故事给你听,好不好?”萧峰精神一振,心想:“她要说故事,说不定有什么端倪可寻。”
段正淳却道:“且不忙说,来,我给你脱衣衫,你在枕头边轻轻说给我听。”
马夫人白了他一眼,道:“你想呢!段郎,我小时候家里很穷,想穿新衣服,爹爹却做不起,我成天就是想,几时能像隔壁江家姊姊那样,过年有花衣花鞋穿,那就开心了。”段正淳道:“你小时候一定挺俊,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,便穿上一身破烂衣衫,那也美得很啊。”马夫人道:“不,我就是爱穿花衣服。”段正淳道:“你穿了这身孝服,雪白粉嫩,嗯,又多了三分俏,花衣服有什么好看?”
马夫人抿着嘴一笑,又轻又柔地说道:“我小时候啊,日思夜想,生的便是花衣服的相思病。”段正淳道:“到得十七岁上呢?”马夫人目露光彩,悄声道:“段郎,我就为你害相思病了。这病根子老是不断,一直害到今日,还是没害完,也不知今生今世,想着我段郎的这相思病儿,能不能好。”
段正淳听得心摇神驰,伸手又想去搂她,只酒喝得多了,手足酸软,抬了抬手臂,又放了下来,笑道:“你劝我喝了这许多酒,待会要是……要是……哈哈,小康,后来你到几岁上,才穿上了花衣花鞋?”
马夫人道:“你从小大富大贵,不明白穷人家孩子的苦处。那时候啊,我便有一双新鞋穿,也开心得不得了。我七岁那年,我爹说,到腊月里,把我家养的三头羊、十四只鸡拿到市集上去卖了过年,再剪块花布,回家来给我缝套新衣。我打从八月里爹说了这句话那时候起,就开始盼望了,我好好地喂鸡、放羊……”
萧峰听到“放羊”这两个字,忍不住热泪盈眶。
马夫人继续说道:“好容易盼到了腊月,我天天催爹去卖羊、卖鸡。爹总说:‘别这么心急,到年近岁晚,鸡羊卖得起价钱。’过得几天,下起大雪来,接连下了几日几晚。那天傍晚,突然喀喇喇几声响,羊栏屋给大雪压垮啦。幸好羊儿没压死。爹将羊儿牵在一旁,说道这可得早些去将羊儿卖了。不料就在这天半夜里,忽然羊叫狼嚎,吵了起来。爹说:‘不好,有狼!’提了标枪出去赶狼。可是三头羊都给饿狼拖去啦,十几只鸡也给狼吃了大半。爹爹大叫大嚷,出去赶狼,想把羊儿夺回来。
“他追入了山里,我着急得很,不知道爹能不能夺回羊儿。等了好久,才见爹一跛一拐地回来。他说在山崖上雪里滑了一跤,摔伤了腿,标枪也摔到了崖底下,羊儿自然夺不回了。
我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。我天天喂鸡放羊,就是想穿花衣衫,到头来却是一场空。我又哭又嚷:‘爹,你去把羊儿夺回来!我要穿新衣,我要穿新衣!’”
萧峰听到这里,一颗心沉了下去:“这女人如此天性凉薄!她爹摔伤了,她不关心爹爹的伤势,尽记着自己的花衣,何况雪夜追赶饿狼,那是何等危险?当时她虽年幼不懂事,但浑不顾念自己父亲,却也不该。”
只听她又说下去:“我爹说:‘小妹,咱们赶明儿再养几头羊,到明年卖了,一定给你买花衣服。’我只大哭不依。可是不依又有什么法子呢?不到半个月便过年了,隔壁江家姊姊穿了一件黄底红花的新棉袄,一条葱绿色黄花的裤子。我瞧得发了痴啦,气得不肯吃饭。爹不断哄我,我只不睬他。”
段正淳笑道:“那时候要是我知道了,一定送十套、二十套新衣服给你。”说着伸了个懒腰,烛火摇晃,映得他脸上尽是醺醺酒意,浓浓情欲。
马夫人道:“有十套、二十套,那就不稀罕啦。那天是年三十,到了晚上,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就悄悄起来,摸到隔壁江伯伯家里。大人在守岁,还没睡,蜡烛点得明晃晃的,我见江家姊姊在炕上睡着了,她的新衣裤盖在身上,红艳艳的烛火照着,更加显得好看。我呆呆地瞧着,瞧了很久很久,我悄悄走进房去,将那套新衣新裤拿了起来。”
段正淳笑道:“偷新衣么?哎唷,我只道咱们小康只会偷汉子,原来还会偷衣服呢。”
马夫人星眼流波,嫣然一笑,说道:“我才不是偷新衣新裤呢!我拿起桌上针线篮里的剪刀,将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,又把那条裤子剪成了一条条的,永远缝补不起来。我剪烂了这套新衣新裤之后,心中说不出的欢喜,比我自己有新衣服穿还痛快,也不去想明天大人们知道了之后会怎样。”
段正淳一直脸蕴笑意,听到这里,脸上渐渐变色,颇为不快,说道:“小康,别说这些旧事啦,咱们睡吧!”
马夫人道:“不,难得跟你有几天相聚,从今而后,只怕咱俩再也不得见面了,我要跟你说多些话。段郎,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故事?我要叫你明白我的脾气,从小就是这样,要是有一件物事我日思夜想,得不到手,偏偏旁人运气好得到了,那么我说什么也得毁了这件物事。小时候使的是笨法子,年纪慢慢大起来,人也聪明了些,就使些巧妙点的法子啦。”
段正淳摇了摇头,道:“别说啦。这些煞风景的话,你让我听了,叫我没了兴致,待会可别怪我。”
之后萧峰质问康敏为什么要多番设计陷害自己,让自己身败名裂。康敏给的理由居然是,当年她觉得天下闻名的天下第一大英雄丐帮帮主乔峰,在百花会上居然对这个自负天下第一美人的自己视而不见。得不到的,就要毁掉!所以康敏就做下种种孽帐,诬蔑报复乔峰。当年顶天立地、光明磊落的男子汉乔峰,又岂会在意一个女子的容貌?更何况是自己的大嫂。
萧峰冷冷地道:“是我问你,不是你问我。是你求我,不是我求你。快说!你害死马大哥,为何要嫁祸于我?”马夫人目露凶光,恨恨地道:“你非问不可么?”萧峰道:“不错,非问不可。我是个硬心肠的男子,不会对你可怜的。”
马夫人呸了一声,道:“你当然心肠刚硬,你就不说,难道我不知道?我今日落到这个地步,都是你害的。你这傲慢自大、不将人家瞧在眼里的畜生!你这猪狗不如的契丹胡虏,你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,天天让恶鬼折磨你。用蜜糖水泼我伤口啊,为什么又不敢了?你这狗杂种,王八蛋……”她越骂越狠毒,显然心中积蓄了满腔怨愤,非发泄不可,骂到后来,尽是市井秽语,肮脏龌龊,匪夷所思。
萧峰自幼和群丐厮混,什么粗话都听得惯了,他酒酣耳热之余,也常和大伙儿一块说粗话骂人。但见马夫人一向斯文娇媚,竟会骂得如此泼辣悍恶,实大出意料之外。而这许多污言秽语,居然有许多是他从来没听见过的。
他一声不响,待她骂了个畅快,见她本来脸色惨白,经过这场兴奋的毒骂,已挣得满脸通红,眼中发出喜悦的神色。又骂了好一阵,她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,最后说道:“乔峰你这狗贼,你害得我今日到这步田地,你日后必定肚破脑流,给人千刀万剐!”萧峰平心静气地道:“骂完了么?”马夫人道:“暂且不骂了,待我休息一会再骂。你这没爹没娘的狗杂种!老娘只消有一口气在,永远就不会骂完。”
萧峰道:“很好,你骂就是。我首次跟你会面,是在无锡城外的杏子林中,那时马大哥已给你害死了,以前我跟你素不相识,怎说是我害得你到今日这步田地?”
马夫人恨恨地道:“哈,你说在无锡城外这才首次跟我会面,就是这句话,不错,就为了这句话。你这自高自大,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的傲慢家伙,直娘贼!”
她这么一连串的大骂,又是半晌不绝。
萧峰由她骂个畅快,直等她声嘶力竭,才问:“骂够了么?”马夫人恨恨地道:“我永远不会够的,你……你这眼高于顶的臭家伙!就算你是皇帝,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。”萧峰道:“不错,就算是皇帝,又有什么了不起?我从来不以为自己天下无敌,倘若真有本事,也不会给人作弄到这地步了。”
马夫人也不理会,只不住地喃喃咒骂,又骂了一会,才道:“你说在无锡城外首次见到我,哼,洛阳城里的百花会中,你就没见到我么?”
萧峰一怔,洛阳城开百花会,那是两年前的事了。他与丐帮众兄弟同去赴会,猜拳喝酒,闹了个畅快,可是说什么也记不起在会上曾见过她。便道:“那一次马大哥是去的,他可没带你来见我啊。”
马夫人骂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?你不过是一群臭叫化的头儿,有什么神气了?那天百花会中,我在那白牡丹旁这么一站,会中的英雄好汉,哪一个不向我呆望?哪一个不是神魂颠倒地瞧着我?偏生你这家伙竟连正眼也不向我瞧上一眼。倘若你当真没见到我,那也罢了,我也不怪你。你明明见到我的,可就是视而不见,眼光在我脸上掠过,居然没停留片刻,就当我跟庸脂俗粉没丝毫分别。伪君子,不要脸的无耻之徒!”
萧峰渐明端倪,说道:“是了,我记起来了,那日牡丹花旁,好像确有几个女子,那时我只管顾着喝酒,没功夫去瞧什么牡丹芍药、男人女人。倘若是前辈的女流英侠,我当然会上前拜见。但你是我嫂子,我没瞧见你,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失礼?你何必记这么大的恨?”
马夫人恶狠狠地道:“你难道没生眼珠子么?任他是多出名的英雄好汉,都要从头至脚地向我细细打量。有些德高望重之辈,就算不敢向我正视,乘旁人不觉,总还是向我偷偷地瞧上几眼。只有你,只有你……哼,百花会中一千多个男人,就只你自始至终没瞧我。你是丐帮的大头脑,天下闻名的英雄。洛阳百花会中,男子汉以你居首,女子自然以我为第一!你竟不向我好好地瞧上几眼,我再自负美貌,又有什么用?那一千多人便再为我神魂颠倒,我心里又怎能舒服?”
萧峰叹了口气,说道:“我从小不喜欢跟女人在一起玩,年长之后,更没功夫去看女人了,又不是单单的不看你。比你再美貌百倍的女子,我起初也没去留意,到得后来,可又太迟了……”
马夫人尖声道:“什么?比我更美貌百倍的女人?那是谁?那是谁?”萧峰道:“是段正淳的女儿,阿紫的姐姐。”马夫人吐了口唾沫,道:“呸,这种贱女人,也亏你挂在嘴上……”她一言未毕,萧峰抓住她头发,提起她身子重重往地下一摔,说道:“你敢再说半句不敬她的言语,哼,叫你尝尝我的毒辣手段!”
马夫人给他这么一摔,几乎昏晕过去,全身骨骼格格作响,突然纵声大笑,说道:“原来……原来咱们的乔大英雄,乔大帮主,给这小蹄子迷上啦,哈哈,哈哈,笑死人啦。你做不成丐帮帮主,便想做大理国公主的驸马爷。乔帮主,我只道你是什么女人都不看的。”
萧峰双膝一软,坐入椅中,缓缓地道:“我只盼再能看她一眼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再也看不到了。”
马夫人冷笑道:“你想要她,她不肯吗?凭你这身武功,难道还抢她不到?”
萧峰摇头不语,过了良久,才道:“就是有天大本事,也抢她不回来了。”马夫人大喜,问道:“为什么?哈哈,哈哈。”萧峰低声道:“她死了!”
马夫人笑声陡止,只见萧峰满脸凄苦,眼中含泪,心中微感歉意,觉得这个自大傲慢的乔帮主倒也有三分可怜,但随即脸露微笑,笑容越来越欢畅。
萧峰瞥眼见到她的笑容,登时明白,她是为自己伤心而高兴,站起身来,说道:“你谋杀亲夫,死有余辜,还有什么话说?”马夫人听到他要出手杀死自己,突然害怕起来,求道:“你……你饶了我,别杀我!”萧峰道:“好,本不用我动手。”迈步出去。
马夫人见他头也不回地跨步出房,忿怒又生,大声道:“乔峰,你这狗贼!当年我恼你正眼也不瞧我一眼,才叫马大元来揭你疮疤。马大元说什么也不肯,我才叫白世镜杀了马大元。你……你今日对我,仍丝毫也不动心。”
萧峰回过身来,冷冷地道:“你谋杀亲夫,就只为了我不曾瞧你一眼。哼,撒这等弥天大谎,有谁能信?”
马夫人道:“我立刻便要死了,骗你作甚?你瞧我不起,我本来有什么法子?也只有心中恨你一辈子罢了。别说丐帮那些臭叫化对你奉若天神,普天下又有谁敢得罪你?也是老天爷有眼,那一日让我在马大元的铁箱中发现了汪帮主的遗书。我偷看那信,得知了其中过节,你想我那时可有多开心?哈哈,正是我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的大好机缘,我要你身败名裂,再也逞不得英雄好汉。我便要马大元当众揭露,好叫天下好汉都知你是契丹的胡虏,要你别说做不成丐帮帮主,更在中原没法立足,连性命也是难保。”
萧峰明知她全身已不能动弹,再也没法害人,但这样一句句恶毒的言语钻进耳来,却也背上感到一阵寒意。
马夫人续道:“哪知他非但不听我话,反狠狠骂了我一顿,说道从此不许我出门,我如吐露了只字,要把老娘斩成肉酱。他向来对我千依百顺,几时有过这样的疾言厉色?我向来便没将他放在心上,瞧在眼里,他这般得罪我,老娘自有苦头给他吃的。过了三个多月,白世镜来做客,那日是八月十四,他到我家来过中秋节,他瞧了我一眼,又是一眼,哼哼,这老色鬼!我糟蹋自己身子,引得这老色鬼为我着了迷。老色鬼要跟我做长久夫妻,便杀了马大元。”
萧峰昨晚已在窗下听白世镜亲口说过,知他的话倒也并无虚假,叹了口气,道:“白世镜铁铮铮的一条好汉子,就这样活活地毁在你手中。你……你用七香迷魂散给马大哥吃了,然后叫白世镜捏碎他喉骨,装作是姑苏慕容氏以‘锁喉擒拿手’杀了他,是不是?”
马夫人道:“是啊,哈哈,怎么不是?不过‘姑苏慕容’什么的,我可不知道,是老色鬼想出来的。”
萧峰点了点头。马夫人又道:“我叫老色鬼出头揭露你的身世秘密。呸,这老色鬼居然跟你讲义气!给我逼得狠了,他拿起刀子来要自尽。好啦,我便放他一马,找上了全冠清这死样活气的家伙。老娘只跟他睡了三晚,他什么全听我的了,先去偷了你的折扇,还胸膛拍得老响,说一切包在他身上。老娘料想,单凭全冠清这家伙一人,可扳你不倒,于是再去找另一个老色鬼徐长老出面。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。”
萧峰终于心中最后一个疑窦也揭破了,为什么全冠清主谋反叛自己,而白世镜反遭叛党擒获,问道:“段姑娘假扮白世镜,虽然天衣无缝,却也因此而给你瞧出破绽?”
马夫人奇道:“这小妮子就是段正淳的女儿?是你的心上人?她当真美得不得了?”
萧峰不答,心中酸痛,抬头向着天边。
马夫人道:“这小……小妮子,也真吓了我一跳,还说什么八月十五的,那正是马大元的死忌。可是后来我说了两句风情言语,我说天上的月亮又圆又白,那天老色鬼说:‘你身上有些东西,比天上月亮更圆更白。’我问她中秋饼爱吃咸的还是甜的,那天老色鬼说:‘你身上的中秋饼,自然甜过了蜜糖。’你那位段姑娘却答得牛头不对马嘴,立时便给我听出了破绽。”
萧峰恍然大悟,才明白那晚马夫人为什么提到月亮与中秋饼,原来是去年八月十四晚上,她与白世镜私通时的无耻言语。马夫人哈哈一笑,说道:“乔峰,你的装扮可差劲得紧了,我一知道那小妮子是西贝货,再想一想你的形状说话,嘿嘿,怎么还能不知你便是乔峰?我正要杀段正淳,恰好假手于你。”
萧峰咬牙切齿地道:“段家姑娘是你害死的,这笔账都要算在你身上。”
马夫人道:“是她先来骗我的,又不是我去骗她。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。倘若她不来找我,等白世镜当上了丐帮帮主,我自有法子叫丐帮和大理段氏结上了怨家,这段正淳嘛,嘿嘿,迟早逃不出我手掌。”
萧峰道:“你好狠毒!自己的丈夫要杀,跟你有过私情的男人,你要杀;没来瞧瞧你容貌的男人,你也要杀。”